那是一棵多麼醜陋的樹呵。
樹根大大咧咧，樹皮像被開水燙傷的臉，樹幹和樹枝卻出奇的瘦長。像被大自然遺棄的怪胎。
為此我們一直希望學校能給我們高三學生換一棟樓。校長卻笑了，說，每一屆學生都這樣說呢，你們也會像他們那樣喜歡上這棵樹的。
於是醜樹就突兀在教室的窗沿，日夜與我們為鄰。
第一次月考對於曾經高傲的我們是個徹底的打擊。女生哭得梨花帶雨，男生見到試卷就想撕。班會課上，班主任笑笑，忍著吧，現在的你們，就像現在的它。他指指窗外的醜樹——它在秋風中，蒼涼得像一首無題的詩。我們突然同情起它來，像同情我們自己。
此後，我們逐漸習慣了高三的快節奏與高強度。我們把一本本厚厚的復習書做完，推到一邊，然後又是一本厚厚的復習書。
新學期開始，我們信心滿滿地參加了第一次全省模擬考，分數出來，我們重溫了第一次月考的噩夢。我們向班主任訴苦。他笑著對我們說，等待吧，你們已經有很大變化了，但還不是質變。就像那棵樹。
那棵樹?我們惘然地抬起頭看了看那棵樹。春節過後，它還真有點變化。樹幹仍然像被生生拉長的鋼條，樹葉卻繁茂起來，在春風中泛著綠意。總比以前長得和諧了些。我們也算是吧，總比以前進步了些。
我們打起精神，再次投入緊張的復習中。我們準備了厚厚的筆記本，把所有的錯題都抄錄下來，反反復複做。我們把復習資料拋到一邊，狂做老師漫天飛雪般給我們的各地模擬題。但成績還是像上山的老爺車，晃晃悠悠徘徊不前。我們真的急了。班主任看著窗外那棵樹，淡淡地說，才四月呢，堅持吧，五月就快到了。
那棵樹，哎——不說還好。四月過後它的葉子便莫名地全掉了，似乎回復了它原來的樣子。
班主任說，你們沒有感受到它的沉默中正隱藏著無限張力嗎，就像現在的你們?我們抓抓腦袋，自嘲地笑笑，或許吧。
五月初的那個午後，我們靜靜地做著試卷。天氣熱得很，微風送爽，同時送來一陣清香。我們不禁向窗外看去，於那一刻，我們愣住了，心裏一個聲音在喊——
開花了!那棵樹，那棵醜陋的樹，開花了!
它在我們的眼裏閃爍著，迷離著。短暫的寂靜過後，有人大喊了一聲，帶著驚喜與惶亂。這時班主任出現在教室門口。我們看著他，眼神裏帶著期待。他調皮地笑了，說，還等什麼，它是為你們而開花啊。我們一片歡呼，丟開試卷往外沖。
這棵樹，我們的鄰居，仍然那般枯枝虯勁，於今天卻繁花怒放。潔白的花蕊，在跳躍的陽光下盡情歡笑。五月的清風吹過，花香滿樓，翩飄遍天。我們想起了它曾經的醜陋，像想起了一年來所經歷的那些委屈與酸苦。不知道被我們發現之前，它已經在那裏寂寞地開放了多久。我們，整棟樓的高三師生，望著這一樹的燦爛，不知不覺間被這棵樹感動得無以言說。
從那以後，那棵樹便一直開著花，且一天比一天燦爛。我們的學習也衝破了漫長的平原期，考試成績一次比一次高，進步之快令我們也感到驚異。我們突然期望高考快點來臨了，好大展身手。班主任笑著說，從容點吧，孩子們，六月才是它花開最燦爛的季節。你們也是。
今天，教室變成了高考的試室。寫這篇文章的時候，我一次次不自覺地抬頭看窗外那棵樹，那棵曾經醜陋今天卻如此美麗的樹，它正在六月的陽光下向我們會心地眨著眼睛。"
呵，樹兄，感謝與你為鄰，我們在掙紮中堅執地走過了這一段如夢的歲月。我們曾經迷茫，像曾經醜陋的你。而現在，相信我們，也會像你，花開在這個燦爛的六月。樹兄，你說是麼? |
